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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零售业的“剧变之年”,早在疫情前就开始了。
编者按:在美国,亚马逊等电商平台的不断发展,让实体零售行业苦不堪言。然而,去年新冠疫情的暴发,更是让零售行业遭到了重创。这篇翻译自《纽约时报》的文章,原标题是What 2020 Was Like for People in the Retail Industry,两位作者Sapna Maheshwari和Michael Corkery采访了5位来自实体零售行业的从业者,并在文中分享了他们在2020年的经历与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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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先驱广场。图片来源:Brittainy Newman / The New York Times
在2020年之前,美国零售业就已经处于转型之中。只不过,新冠疫情的到来,加速了这一转型,也从根本上改变了人们的购物方式和地点,并波及到了更广泛的经济。
由于被迫削减门店数量,或者申请破产,许多实体商店都永久性地关闭了。无论是高薪的管理人员,还是临时工,这个行业几乎每个人的工作都受到了影响。
在疫情期间,由于居家隔离等防疫措施的实施,数以百万计的人们都转为在线购买商品,亚马逊也因此变得更加强大,发展势头势不可挡。
一方面,销售生活必需品的商店仍然可以继续营业;另一方面,销售其他非生活必需品的商店只好被迫关停。
这两种业态之间的鸿沟,让许多消费者都转向了沃尔玛、塔吉特零售百货(Target)和迪克体育用品(Dick's)等大型连锁门店,同时也让那些苦苦挣扎的百货商店的困境更加恶化。
由于数百万美国人都被迫待在家里,服装行业和大量商场都遭到了重创,包括各种舞会和婚礼在内的需要打扮的活动也纷纷被取消或推迟。
去年美国国内的动乱,以及其给美国社会带来的棘手问题,也波及到了零售商。
由于乔治·弗洛伊德(George Floyd)被白人警察杀害而引发全国各地的抗议活动,许多实体门店也因此而关闭,他们也对自己在种族问题上的失败进行了反思。
从美国药品零售连锁门店CVS到布鲁明戴尔百货店(Bloomingdale's)等商店的女性员工都深切感受到了全职父母所面临的挑战,包括疫情期间基本儿童护理的成本及可获性。
此外,还有关于工人待遇的问题。许多零售商以及其资助人在破产期间粗暴地对待员工,或者没有为员工提供高危工作津贴,更没有及时并充分告知工作场所疫情暴发的情况。
许多美国人都切实感受到了零售行业的剧变。该行业是美国第二大私人就业部门。前不久,《纽约时报》记者采访了5位私营行业的普通从业者,他们也分享了在2020年这一“剧变之年”的个人经历与感受。
乔伊斯·博奈姆(Joyce Bonaime)。图片来源:Maggie Shannon / The New York Times
现年63岁的乔伊斯·博奈姆(Joyce Bonaime)来自加利福利亚州的卡巴松(Cabazon),自上个世纪70年代以来,博奈姆就一直在零售业工作。
在过去的14个月里,她也和许多人一样,由于其供职的商店破产而导致个人生活天翻地覆。博奈姆甚至还遭遇了两次所供职商店破产的惨痛经历。
起初是在高档百货连锁店巴尼斯纽约精品店(Barneys New York),随后是在美国知名男士服饰品牌店布克兄弟(Brooks Brothers)。
在博奈姆的家附近,有一个洛杉矶最大的棕榈泉奥特莱斯(Desert Hills Premium Outlets)。
她在那里的一家巴尼斯分店担任了大约10年的全职库存协调员,主要负责监督设计师款服饰的运输和收货,直到2019年底这家零售商申请破产并进入清算程序。
“最后,巴尼斯对待员工的态度非常恶劣。”博奈姆说。
她称,在遣散费以及正式关店的时间上,这家零售商前后公布的信息并不一致,这也影响了失业员工在假日购物季马上到来之前难以找到其他工作。
离开巴尼斯过后,博奈姆又在同一个奥特莱斯的布克兄弟门店找到了一个全职的仓库职位。
然而去年3月,新冠疫情的暴发迫使该门店暂时关闭,她也因此被强制休了无薪假。当时她还在想,等到夏季门店重新开门后就可以回去工作。
然而,去年12月,博奈姆丢掉了这份工作,她同时也失去了健康福利。现在,她不得不去领取失业救济金,这还是她生平的第一次。
据博奈姆称,当她初入职场的时候,她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鞋店,当时她还在一家连锁门店接受了管理培训。那个时候,零售商与员工以及整个社会的关系,比现在要好得多。
“我们接受了关于脚部骨骼和肌肉相关的培训,我们对所在行业也非常了解。”博奈姆说,“我们会联系当地的高中,并跟学校啦啦队合作,为她们找到最满意的鞋,给予她们一定的折扣,并确保所有鞋的尺寸都非常合脚。”
如今能勉强应付生活的博奈姆,感觉自己陷入了困境。她原本打算再工作几年就退休,但她的选择非常有限。
据博奈姆称,现在奥特莱斯的生意都很难做,她作为一个60多岁的女人,也很难再获得新的面试机会。虽然亚马逊还在招聘,但她又担心仓库里存在事故风险。
“这场疫情改变了一切。毕竟,如果没有疫情的话,我找工作肯定没什么问题。”博奈姆说,“我觉得零售业可能不会有工作机会了,而我这一生都在这个行业工作。”
杰弗里·卡林斯基(Jeffrey Kalinsky)。图片来源:Maggie Steber / The New York Times
疫情发生不久后,美国高档连锁百货店诺德斯特龙 (Nordstrom)就表示,其将永久关闭旗下三家高端连锁杰弗里设计师精品店。杰弗里精品店最初是由杰弗里·卡林斯基(Jeffrey Kalinsky)成立的品牌。2005年,诺德斯特龙收购了该品牌。
卡林斯基是诺德斯特龙的一名高管,其主要负责将设计师款服装引入该零售品牌。由于三家门店的闭店,卡林斯基也因此而退休了。
杰弗里设计师精品店的三家分店,分别位于纽约、佐治亚州首府亚特兰大以及加州城市帕洛阿托(Palo Alto)。
著名演员格温妮丝·帕特洛(Gwyneth Paltrow)也曾光顾过其门店。美国知名的喜剧小品类综艺节目《周六夜现场》(Saturday Night Live),曾经还以这个品牌门店两位销售人员对待不同层次消费者的方式和态度为主题,用讽刺诙谐的编剧方式给观众带来了许多欢乐。
三家分店中,最早开的就是位于亚特兰大的那家门店。去年8月,这家门店本应该庆祝其30周年店庆的。
现年58岁的卡林斯基在接受采访时说,去年3月底,他正在从新冠病毒中康复过来。那个时候,他意识到,杰弗里门店的临时关停,可能会导致三家门店的永久闭店。
“这感觉就像有一把枪指着我。”他说,“我在诺德斯特龙一起共事的同事过去总是非常透明,我只能推测,他们可能在研究如何给自己定位,让自己度过这段时期。而我,就是附带损害。”
他曾对杰弗里的员工说,他们就像是百老汇音乐剧中的原班人马,每天都在用“超高的水准”为顾客表演。他说,去年最难的部分,就是要告诉员工“门店必须要关闭”这一消息。
“那一天可能是我一生中最困难、最情绪化的一天。”他说,“我觉得自己被掏空了。那是无法形容的。”
员工则告诉他, 他们“怀念商品,怀念新款,还念限量款”。
他的目标,就是希望杰弗里门店经营最优质的服饰,但“销售环境一定要非常民主”。
“我希望所有品牌店都能在一起展示,并且彼此保持相近的邻里距离。我希望看到一种竞争关系,古驰(Gucci)旁边就是德赖斯·范诺顿(Dries Van Noten),然后旁边又是Comme des Garçons。我希望以一种和谐的方式感受这种竞争,因为在我看来,这才是完美橱窗的样子。”
卡林斯基希望能找到一份为美国本土品牌设计的工作。他说,他暂时不准备从零售业退休。他同时也想知道,杰弗里门店是否能通过跟供应商和房东合作的方式,顺利地熬过这场疫情。
“我们之前的业绩非常好,也有很大的客户群体。本来我们可以好好地经营的,但由于我们没有备用现金流,直接败给了这场疫情。”卡林斯基说。
特伦特·格里芬·布拉夫(Trent Griffin-Braaf)。图片来源:David Steinberg / The New York Times
去年年初的时候,特伦特·格里芬·布拉夫(Trent Griffin-Braaf)比以往的时候更加自信,也非常看好自己在新一年的发展前途。
他创办了一家运输公司,主要业务是将客人从纽约奥尔巴尼(Albany)地区的各大酒店,送到本地的各大旅游景点,比如萨拉托加温泉小镇(Saratoga Springs)的赛马场。
那个时候,他的业务非常繁忙,生意非常好。
没过多久,新冠疫情的暴发,直接导致旅游业、婚礼行业以及会展行业停摆。布拉夫的乘用厢型车被迫闲置,而他的生意也岌岌可危。
“我们当时的处境真的很艰难。”他说。
夏末,他的公司跟亚马逊签订了协议,成为了亚马逊的承运方,并转向电商货品配送。
他的团队成员,包括70名司机和其他员工。其中,有来自非洲和印度的移民,有从餐馆失业的工人,有苦苦挣扎的美甲店老板,也有刚刚毕业只是希望在疫情期间谋求生计的大学生。
据布拉夫称,其团队的配送范围覆盖了奥尔巴尼方圆150英里(约240公里)的地区,包括许多农村地区。在疫情期间,由于各种防疫措施的出台,电商业务销量骤增,这些地区的亚马逊购物者数量也在增加。
“你在这里到处都能看到亚马逊。”布拉夫说,“来为亚马逊工作吧。”
他团队的大部分司机,在假日高峰期的时候,每周都能赚取10小时的加班费。
“我反而觉得非常荣幸,能够有机会这么繁忙。毕竟,现在好多人都很闲。”他说。
现年36岁的布拉夫,并没有闲置他的乘用厢型车。由于一些员工住在奥尔巴尼部分公共交通不发达的地区,他已经开始自己开车送这些员工去亚马逊的配送中心,以及其他没有公共交通的业务点。
在周末的时候,他还自愿驾驶他的乘用厢型车,搭载许多家庭成员去北部监狱探监。
多年前曾在监狱服过刑的布拉夫说,从长远来看,他希望能有拖挂式卡车将电商包裹送往全国各地,并在各个州的公共交通受限地区提供乘用厢型车服务,让人们能够乘车上班。
“我能体验到,如果自己没有车的话,找工作有多难。我也经历过,如果你在监狱服刑的时候,没有人来探监又是一种怎样的体会。”布拉夫说,“这些都是我的亲身经历。”
劳伦·杰克逊(Lauren Jackson)。图片来源:Mustafa Hussain / The New York Times
劳伦·杰克逊(Lauren Jackson)和她的两个姐妹阴差阳错地做了一个决定,在错误的时间在家乡纽约州城市布法罗(Buffalo)开了第一家黑人开的美容用品店。
她们开业的时间是去年3月7日。两周过后,纽约州政府就下令关闭其门店。
于是,她们又以售卖“生活必需品”的名义,重新开了张,并储备了洗手液、口罩和其他疫情必需品。
她们的门店“Hair Hive”于去年4月初重新开业,这也帮她们建立了客户群体。与此同时,其他竞争对手则一直处于关闭状态。
“一切事情都是有原因的。”现年28岁的杰克逊说。
她和两个姐妹,丹尼尔·杰克逊(Danielle Jackson)和布里安娜·兰妮(Brianna Lannie),谈论开店的事情已经好几年了。
她们开的门店,离她们童年时位于布法罗东边的家只有5分钟的路程。门店周边是一个以黑人为主的社区,她们的父母也仍然住在那里。
在当地,美容用品行业已经非常成熟。因此,她们最初也因为尝试进入这一行业,而感到恐惧。
“我们不想告诉任何人,这样他们就不会说,‘你肯定无法跟他们竞争的。’”杰克逊说,“我们甚至没有告诉我们的父母。”
她们几姊妹从一个家庭成员那里借了一笔钱,然后又从布法罗当地一家非营利组织贷了一笔款。
劳伦·杰克逊说,这些年来,她看到她所在社区其他黑人开的店来来回回地开业和关停,其中包括沙龙店、理发店和餐馆。
这些店之所以经常关闭,主要也是因为年轻一代不想在创始家族成员退休后接手。杰克逊希望打破这种现状。
“许多人来我们的店里,就因为我们是黑人。”她说,“客人们知道我们能在头发方面跟他们产生共鸣,对此也感到非常惬意。他们告诉我们,‘我们很高兴你在这里。’”
费萨尔·艾哈穆德(Feisal Ahmed)。图片来源:Haruka Sakaguchi / The New York Times
去年6月,当第一波新冠疫情终于在纽约市得到控制后,费萨尔·艾哈穆德(Feisal Ahmed)接到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是他在梅西百货(Macy's)的经理打来的。
经理问他,梅西百货在纽约先驱广场(Herald Square)的门店重新开张时,他是否愿意回到销售奢侈手表的岗位上。
“我早就想回去了。”他告诉经理说,“尽快让我上岗吧。”
艾哈穆德是来自孟加拉国的移民。当他1994年刚开始在梅西百货工作的时候,他才20岁出头。
他在商场遇到了他的妻子,后来在纽约皇后区阿斯托利亚(Astoria)付了一栋房子的首付。随后,他攒够了钱,又开了一家洗衣店,后来又把这家洗衣店转卖了出去。
“我欠这份工作很多。”他说。
在经历了4个多月的封锁之后,最初重返岗位给他带来了轻松和兴奋感。只不过,好景不长。现实又让艾哈穆德陷入了困境。
重返岗位后,好几天他都没有卖出一块手表,而他只要能促成交易,就能获得一笔佣金。
去年年底,在最后时刻的圣诞促销活动下,生意稍微回暖了几天,不过与之前正常的假日销量还相差甚远。
“由于疫情以及工作稳定性等原因,许多人现在都不敢花钱了。”艾哈穆德说。
不过,艾哈穆德仍然觉得自己非常幸运。
在纽约市,零售业的工作岗位占私营部门就业人数的9%,许多人仍然没能回到岗位。
据纽约州审计长办公室之前的一份报告,在销售服装和配饰的商店,就业人数比前一年减少了40%以上。
艾哈穆德说,作为零售批发和百货商店联盟(RWDSU)的一员,他的工作有一定的保障。不过,疫情没有完全控制前,许多购物者可能还是没有太大的消费需求,他也很担心接下来的冬天会出现怎样的情况。
“大家都很害怕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