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末,随着阿里、美团、拼多多、京东等巨头陆续入场,社区团购“接棒”在线教育,成为中国互联网领域最热的风口。
各巨头倚靠自身的资金、技术优势,全面攻向传统商超、菜场,并借“远低于市场平均水平的价格”,以及送货到小区的便利,成功吸引大批社区消费者。
“社区团购”成为巨头和独角兽撬动下沉市场、深入社区节点、招揽家庭消费、激活中老年增量的战略要地。
在三四线城市以下的广大县城、乡镇地区,疯狂扩张的社区团购,究竟能否实现商业更迭?
《财经故事荟》兵分多路,调研河南项城、海南三亚、江苏无锡、安徽滁州、山东高密等地,对五环外的社区团购市场进行全景式扫描。
团购遍地开花,遭遇地头蛇狙击
“高寺镇这里连外卖都没有,社区团购却先插遍了旗”,24岁的美团优选团长陈元告诉《财经故事荟》。
他所在的高寺镇属于河南项城县,小镇共有6万多人,下辖100多个村庄。
正如国内大多数乡镇一样,高寺没有外卖,也没有滴滴。可是,美团优选的提货点却遍地开花。
“基本上是个开店的人,就有资格当团长,我的主业是经营火锅调料店,一个多月前有推广人员登门拜访,我就加入了平台,当了团长”,当地另一位团长朱天平告诉《财经故事荟》。
无独有偶,《财经故事荟》多方寻访显示,山东高密,安徽来安县、安徽滁州、江苏无锡等区域,社区团购几乎遍布乡村。
山东高密美团优选团长木青告诉《财经故事荟》,在高密,几乎每个村都有提货点,“美团优选、橙心优选、多多买菜,都来了。”
对此,某电商平台副总裁对此见怪不怪,他说,“这个不意外,我之前认识几个做社区团购的,去年就杀到乡镇市场了”。
社区团购的下沉力度,远远高于外卖或其他O2O业务。
截止去年12月份,仅兴盛优选的门店数量就已超50万家,覆盖到全国15个省、6500多个城市,月度GMV高达40亿元。据《晚点》报道,兴盛优选即将完成一轮由红杉资本领投的高达30亿美金的投资。
而美团优选向《财经故事荟》透露,其社区团购业务已经触达20余个省份,300余个地级市。
美团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王兴曾在Q3财报电话会议上表示,“美团优选现在是我们整个业务的优先战略领域,而涵盖范围也是我们的重中之重……这能够帮助我们更好地针对一些欠发达地区,尤其是能够深入乡镇级别的地区。”
滴滴方面则告知《财经故事荟》,目前旗下橙心优选业务覆盖范围为27个省市。
社区团购,也是创始人黄峥为拼多多定下的必打、必赢之战,“买菜是个好业务,是个苦业务,是个长期业务,也是我们拼多多人的试金石”。
相较社区团购的遍地开花,外卖行业在三线以下城市地区的渗透率仅为30%-40%,70%的外卖订单由一线城市贡献,农村地区几无外卖。
上述高密团长木青告诉《财经故事荟》,“在高密,外卖也就下沉到县城,但买菜业务却进了村”。
如此巨大的一块“处女地”,如此鲜活的流量和潜在付费用户,对于所有互联网公司都有巨大的吸引力。
有趣的是,巨头下沉时,也遭遇到了本地地头蛇的狙击。
山东高密团长木青告诉《财经故事荟》,竞争者除了其他下沉的社区团购平台,还有本地的商超、便利店,甚至搞运输的车主等等。
40岁出头的货运老板王大利就是其一。
王大利买了两辆客运车,但疫情到来之后,货运生意冷清了很多。
愁闷之时,王大利发现疫中居民买菜成为痛点。随后,他打听到了靠谱的水果蔬菜生鲜食品等货源,开始送货上门。
获客成本很低廉——目前,他已经搭建了十来个微信群,积攒了数千名用户,这些用户分布在周边七八十平方公里内。
他和员工会在微信群实时更新价格和货品,有购买需求的顾客,通过接龙的方式,提前下单。
然后,司机手持订单,开着两辆四米来长的轻卡,赶到批发市场按单订货,订货后,送到集散点。
接下来的送菜上门,一般通过电动三轮车完成,“电费比油费便宜”,然后通过微信或者电话,和客户敲定好上门时间。
据王大利观察,他的客户以上班的年轻人、留守家里的老年人为主,“上班的没时间买,老年人有的行动不便,也不愿意出门买”。
定价也大有门道,“不能比超市贵”,也不设置最低金额门槛,“买多买少都送上门,一单有时候就赚几毛钱,必须精打细算”。
相比社区团购平台,王大利自认为其优势是“产品新鲜,质量可靠,所以我们的用户以复购为主”。
“好的时候,一天订单金额上万元”,王大利告诉《财经故事荟》。
对此,团长木青告诉《财经故事荟》,“这些自己干团购的才是竞争力最强的,因为我们团长大多数是兼职,他们是专职”。
团长:门槛较低,竞争激烈,身兼多职
过去在五环外浅尝辄止的互联网巨头,要想扎根五环外,大量招揽本地化团长和代理,显得弥足重要。
安徽滁州的美团优选代理商储方方告诉《财经故事荟》,市场推广员职位主要招收有地推经验、快消品经验的销售人员,月薪在5000元以上,他们的主要职责,就是招募、培训、考核团长。
团长的任职门槛较低。一般而言,只要有合适的提货地点,方便司机送货和客户提货,就可以入选。
目前,绝大多数提货点都是普通的便利店。
而头部团长的画像,主要集中于由25岁—35岁的女性看店的夫妻店群体。这类人一般都会有社区微信群,工作比较清闲,也有很多时间在线互动、推销。
而对裂变驾轻就熟的拼多多,在买菜业务上也复制了这一经验,比如支持团长等级分配、团长裂变、区域经理、团长与自提点分离(绑定或解绑)、团长自营商品等功能,维护团长,减少流失。
借力千军万马来组团的团长们,社区团购得以在乡镇地区爆炸式增长。
财经故事荟调研的不少区域,团长数量竟能在两三个月内翻上几倍,增速远快于顾客增长。
安徽半塔镇美团优选团长彭湃告诉《财经故事荟》,在他家周围400米内,两个月新增了20多个团长。
十米开外的地方,就有一个新设立的提货点。这些门店大多属于美团优选和多多买菜。
多数团长都是“身兼多职”,一人身跨多家平台。
如此一来,就连送货员也被搞得晕头转向,逢到平台促销,订单暴涨之下,送货员无力送货,甚至曾找到彭湃,付钱请他代为送货。
团长规模的快速扩张既为平台带来了繁荣,也导致了团长群体的内卷化。
一些团长的订单量和提货量大幅缩水,部分地区群体内耗严重。
到了1月,彭湃的提货量只有过去的20%。去年11月,他刚当团长时,单日提货量在600多件,现在只有100多件。
因此,多数社区团购团长,都把团长业务作为兼职或者副业。
还有部分便利店、杂货店、小饭店店主,把社区团购业务,作为提高店铺人气的引流器。
在多家平台担任团长的郑州某便利店老板韩天一告诉《财经故事荟》,“虽然快递、团购一单都是提几毛钱,但它可以给我带来人流量,比方说,有人来取快递,刚好家里酱油没了,或者带着孩子来,看见玩具想买,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单量下降之后,也有一些团长干脆选择退出,或者减少精力投入。
“总有新团长冒出来,抢我们老团长的生意。我和老伴现在没什么干劲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跟着平台继续混吧,无所谓了。”彭湃对《财经故事荟》如此说到。
河南项城团长陈铭则把社区团购当成疫情期间的“保险”。
陈铭是位餐饮店小老板,饭店位居一所中学附近,疫情期间,学生大面积停课,他的收入大幅下降。“疫情严峻饭店停业了,团长收入可以暂时作为补贴。”
与此同时,社区团购平台也开始推动团长们的优胜劣汰。
在海南三亚某小镇,橙心优选曾推出淘汰制度——所有开业时间大于14天的自提点,一周内必须累计完成至少21件的任务量,完不成者,平台将会对自提点暂停营业30天。
目前来看,整体而言,受到经营效率的影响,在广袤的乡镇地区,社区团购暂时无法对传统零售业造成致命冲击。
消费者分化:价格敏感、薅羊毛多、市场渗透率低
对于消费者而言,社区团购相比于传统零售的优点就是便宜,方便。
在用户价格敏感度较高的下沉市场,便宜可谓巨大的“杀器”。第一天线上下单,第二天线下提货的模式,也给不少御宅族带来了便利。
现居河南项城的陈思伟,三十出头,是3位孩子的父亲。去年12月,他偶然接触到美团优选,很快成为长期用户。
“我用美团优选,图的就是个便宜和方便。同样的东西,平台上差不多比超市便宜20%。提货也方便,网上下单选好提货点,第二天下午四点前去取货就行。”
他家楼下不到100米处,就有一个提货点。
以前去超市买东西时,他每次都要逛好久,往返要一小时。自从使用社区团购,算上选货、取货,最多半小时就结束了,省时省力。
但是,相比于超市的现场验货,社区团购在商品质量方面存在缺陷。
陈思伟无法从APP页面中确认果蔬是否新鲜,只有到货后方可识别。如果要退货的话,可能又要浪费不少时间。
陈思伟也踩过坑,有好几次,他从美团优选收到的东西并不新鲜。但考虑到低廉的价格,他觉得勉强可以接受,“便宜货不能要求太高”。
不过,他也只是在忙碌的工作日,优选社区团购,周末依然会去超市或者菜市场大采购。
据他所知,自己经常去的那个提货点,每日提货量最多100件。一些离居民区稍远的提货点更为冷清,日提货量可能只有个位数。
县城、乡镇地区生活节奏较慢,多数负责家庭采购的人,目前依然优选超市、菜市场等,一来可以消磨时间,二来可以保质保量。
再者,三四线以下城市和地区,多半居民年龄偏大,不怎么会用智能手机,更不懂如何下单。
为此,海南三亚天涯风情小镇的橙心优选团长刘工,甚至要手把手教老人们使用智能手机下单。
据他所言,不少老人受到平台的低价优惠吸引,打算使用橙心优选买菜,便向他请教下单操作流程,他也乐意为之。
而在大多数乡镇地区,像刘工这样热心投入、把社区团购作为主业的团长并不多见,社区团购的市场渗透率依然较低。
总之,已经在阡陌乡野落地扎根的社区团购,未来到底能否在广袤的五环外占据主场,可能还要且行且看。(文中采访对象皆为化名)